城市空间

    [南京]张虎生

    原先的水木秦淮，酒楼茶肆，衣香鬓影，热闹过一阵的，可一夜之间改了行，也做成了后街的模样，并借了艺术邻居的光，操起了买卖古董的行当。

    真挺好玩的，眨眼间的事，温润雅静的秦淮河边上，顿然铺满了地摊。什么秦砖汉瓦，竹木牙角，汝定均哥，和田缅甸，以及许许多多说不出名堂的各色物件，应有尽有。可谓一河的细软，一街的谜语。

    跟着，来来往往的人也变了，北汉的粗直，南女的秀柔，或疾行，或慢踱，或细细磨叽，或大刀猛砍，外行看热闹，高手辨门道，内行外行的，扎堆计较。

    比物件多的是人，比人多的是故事，后街的气场，就是一个故事大会。漫天飞舞的故事，伴随着形形色色的大小物件，不消半个钟头，便从夏商周，一直说到了元明清。钟鼎彝尊，瓶罐盅碟，苏蔡米黄，扬州八怪，无一遗珠。

    说故事，是卖方的天职，卖方大体两种，有店面的坐商，老板衣着得体，举止也得体，捧一把正宗的紫砂，呷一口茶，答一句问。等客人差不多入港，才会抖擞起来，故事这才真正开始。通常，有涵养的老板，故事的技术含量也高，从不急着兜售，而是先教你几下子，什么叫真货，譬如卖瓷器的，一般会递出一柄高倍放大镜和几块破瓷片，花上半个小时，让你终于明白，哦，原来明青花的物理性状是这样的。

    他确立了坐标，你也就确立了信任。买卖成不成的，倒无所谓，反正你明白了，他是不卖假货的。而摆地摊的行商，却没有这般的耐心。他们的东西，杂而多，五花八门，啥都有，但都不专业。有的也吹上几句，多半的，常常自虐，说自个小学二年级，基本就是个文盲。你看上了他面前的吴昌硕的大篆，他说他不知道吴某某是谁，夹在某老太太家的旧书里的。至于什么大赚小赚的，他说他只认识12345。这幅破破烂烂的字，你想要，二百块拿去。一个悬念出来了：他可能是误打误撞，你呢，可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漏，在等你去捡。 

    心脏狂跳，砰砰的！

    悬念，才是好故事。

    卖的是故事，买的是欢喜。

    话说回来，漏，还是有的捡的。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天底下所有的宝贝。就像不可能熟悉头顶上的每一颗星星一样。何况，故事一旦成立，口口相传，将会愈加丰满圆熟，故事的不断加工过程，就是财富的发酵过程。后街有故事，一定的。但你得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