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朵儿在QQ上发来一枚红唇，说亲爱的，我手机落在家里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取一下，作为回报，我会陪你吃个午餐。我说不，我的漂亮编辑正在催稿，十二点前我要交专栏。她变脸，说张大宝，别在我面前甩花招，别忘了，我下午要飞海南，半个月你都见不到我。我关掉游戏，一口喝完咖啡，说好吧，但是能不能拜托你下次别在别人面前叫我张大宝。

    我不叫张大宝，我叫张远，大宝只是林朵儿对我的昵称，我不介意她私下这么叫，可是她不分场合叫开了，我便有点介怀。在我关机前，林朵儿补发来一个拥抱，说好啦好啦，下次只在家里叫大宝。对了，小莉在家里，你顺便叫上她和咱一起吃饭。嗯？我疑惑，赵小莉这个点怎么会在家？

    敲门没人应，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赵小莉侧卧沙发，眉间微蹙，睡得正香。我去朵儿的房间拿了手机，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决定叫醒她。我大声咳了两声，打开手机音乐，放了一首歌：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她的名字不猜你就知道，你可以叫她赵莉赵小莉赵莉莉……

    赵小莉迷茫地睁开眼，见到我，腾地坐起来，往下拉拉裙角，说张远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我关掉音乐，说不用紧张，你衣衫很整齐，我可敲了足足两分钟。赵小姐为何这个点在家睡大觉？她打了个哈欠，说失业的人梦里都在思考未来怎么走才能走得漂亮点。我哈哈大笑，说张楚的赵小姐果然唱的不错，她有一份不长久的工作，钱不少她也不会去做到老。那么恭喜你和我一样成为自由人。

    赵小莉恹恹道，富二代怎么知道穷人的悲哀，要不是被逼无奈我怎会离职。你有事吗？我说朵儿要出差，她让我带你去和她共进午餐为她践行。她摆摆手说不要了，我不想做大瓦灯泡，照着你们执手相看泪眼，多难堪。然后她又指指茶几上一堆报纸，我还要赶紧找下家。我叹气，冲动是魔鬼，要不要我帮忙？她看都不看我，说谢了，人情债欠多了不好，况且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回家乡。赵小莉的头发有点乱，脸色有点苍白，懒散的样子像足天真的孩子。我无端有点烦躁，说你不知道衣锦还乡这词吗？这么落魄就免了吧。那就这样吧，我走了，情侣分别的确不该有第三者在场。

    林朵儿见到我，扑过来说对不起啊大宝，其实我让你送手机只是想见你，真不知道半个月见不到你会把我煎熬成啥样。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我抱抱她，吻吻她的额，说我同样会想你的。对了，赵小莉又发什么神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林朵儿说真搞不懂，为什么男人偏偏喜欢招惹她呢？明明她是那么中规中矩的人。我乐了，莫不成又把茶水浇人身上了？林朵儿摇头，不，直接给了老板一耳光。

    我在大二时和林朵儿恋爱。林朵儿五官精致、多才多艺，堪称系花，大家都说我和她很般配，于是我怀着一点小小得意去约了她。林朵儿拉着我的手去她宿舍，同宿舍的女生纷纷围过来，说大名鼎鼎的张公子和咱们朵儿果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呐，说昨天又在电视上见到你爹地啦，优秀企业家哎，说你家又有新楼盘开盘啦，价格那么高还要排队抢号……一个女生抱着一摞书匆匆进来，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林朵儿说赵小莉，认识一下我男朋友张远。赵小莉立住，似微微一怔，随即冲我点头一笑，说你好。然后又急急道，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走。林朵儿说小莉，张远请大家吃饭呢！她又看看我，说不好意思啊，我带了家教，学生在等我。赵小莉的眼睛又黑又亮，她慌张的样子有点可爱，我突然想起了张楚的那首《赵小姐》，心里莫名乐了一下。

    林朵儿很忙，忙剧社忙演出忙排练，她在百忙之中警告我，说大宝，我不陪你时不要乱跑，不如去图书馆温书吧，老挂科多没面子。我在图书馆经常看到赵小莉，她坐在一角，很专注地看书写笔记。图书馆里太安静，我不想打扰她，远远地坐在她身后无聊地来回翻一本小说，有时我会莫名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大三的时候，我向林朵儿提出分手。林朵儿哭着问为什么，我避开她的眼光，说我喜欢上了别人。几天后，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碰见赵小莉，她和身边一个男生说说笑笑，看到我，停下脚步，正色道：张远，你怎么忍心辜负朵儿？她对你那么好。她身边的男生看着我，一脸敌意。我耸耸肩，说赵小莉，交男朋友啦？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没理我，转身走了。

    大四的时候，我和林朵儿复合了。因为我身边并没出现新的女孩，她退出剧社放弃演出，用大把的时间来追我。我有点感动。我还是经常去图书馆，坐在赵小莉经常坐的角落，编一点风花雪月的故事卖给杂志。我的女主角大多有着和她一样晶亮的眸和天真的脸。我很少再见到她，她忙着打工忙着找工作。偶尔在宿舍碰见，我会从兜里摸出几颗巧克力，坏笑着说你太瘦啦，来，补充点能量。她总是微微一笑，接过去剥一颗放嘴里，说谢谢。而林朵儿则在一旁大叫，张大宝，你又偷偷吃糖！

    毕业后，我在老爸的眼皮底下上了几天班就溜了，老爸虽生气却也不勉强，因为我还有个学管理的博士哥哥可以接他的班。我呆在家里写写小说打打游戏谈谈恋爱，日子过得还不错。林朵儿在一家外企顺利就职，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租了间两居室。有一天，她告诉我，赵小莉和她住到了一起。因为她将茶水浇在了不怀好意的客户身上而丢了饭碗，不得不搬出公司宿舍。

    我再次见到了赵小莉，很真诚地向她表示也许可以帮她在张氏公司谋个职，而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对建筑业一窍不通，她还是想找个专业对口点的职业。呵，历史专业，我不客气地笑了，说你是想进博物馆吗？不想接受我的帮助直说就行。

    也许习惯了林朵儿粘在身边，她不在，我的确有点闷。我想赵小莉丢了工作应该也郁闷，于是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我说赵小莉，林朵儿不是让你做眼线向她汇报我的不良动态吗？现在我要去酒吧。

    我让调酒师调了一杯红粉佳人，赵小莉呡了一口，说这酒真是表里不一，看着好看，喝着实在太难咽。我说它的名字叫红粉佳人，你应该慢慢品，它柔和绵长，与名字相符得很。佳人都是以柔制刚，不需要太烈。她转动了下酒杯，看着我，张远，你是暗示我太冲动暴烈吗？我不置可否笑笑，说我去唱首歌。

    没错，我唱的依然是张楚的赵小姐：在一种时候她会真的感到伤心，就是别人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她想她的脸是可以赞美的，她还有够风韵够女人的脾气，她的未来应该有浪漫和诗意……我看到赵小莉一口喝掉了酒，眸子一闪一闪，亮晶晶。我问她唱得怎样，她答非所问说这个赵小姐又不是我，能再给我一杯酒吗？我说算了，我带你去兜兜风吧，这里吵得人头疼。一看就知道是不能喝酒的人，我可不想她喝醉。

    我摇上车窗，打开CD，这是我第一次和赵小莉如此接近，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却无从说起，于是我又将车窗摇下，风灌进来，我大声唱起了歌。林朵儿的电话将我从无措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她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泡完酒吧在路上。她惊叫，你不会酒驾吧？我说我哪敢，赵小莉全程监测呢，我滴酒未沾，不过她喝了点。林朵儿有点过敏，说张大宝你不会居心不良趁人之危吧？我打着哈哈，说暂时没有，但时间久了我不敢保证，所以你赶紧回来。她嗔笑，说大宝大宝，我爱死你，时间过得真慢啊。我不想辜负林朵儿，可我感到心里堵得慌。

    我和赵小莉说反正我无所事事，要不我做几天你的司机吧，你面试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我也需要透支点体力才能治失眠的毛病，一举两得。过了很久她回过来，说其实我已经决定回老家，等朵儿回来就走。再过了一会儿，她又发过来一条：我明天去天堂寨呆几天，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在静夜里呆怔良久，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撞得我很痛。

    大别山区天很蓝风很轻阳光很温暖，我和赵小莉在陌生的游客中像足了一对情侣。我们坐在山顶听泉水潺潺流过，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长发，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替她拂开缠在脸庞的发，但我的手只停在了自己面前。赵小莉说，这样的日子真美好，像梦，不真实。张远，你还记得大学时图书馆的日子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我就夸张地笑，说我被朵儿逼着泡图书馆，那简直是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啊，我在里面无聊到恨不得嚎啕大哭。

    赵小莉目不转睛盯着我，说真的是这样吗？我便讪讪笑着，说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赵小莉转过脸去，说张远，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其实我有一段隐秘又快乐的时光。没有比图书馆更好的地方了，我在那里写满了两大本日记。我知道在我身后有个人在看我，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径直走向他，与他牵着手共同进出。可是我不能那样做，因为他有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友，是我的好朋友。

    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又最悲凉的故事，我的心蓦地变暖又一点点变凉，就像被一个冷笑话击中，难过得无法表达，最后只剩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抓住她的手，说真是这样吗，赵小莉？那么我们在一起吧。她抽出双手，说我看过你所有的小说，你也知道有些错过就是一辈子，没能开始的故事只适合埋藏在心底。我现在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珍惜眼前人，好好待朵儿。

    赵小莉说那年入学的新生哪个不知道高富帅张远？在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你爱穿蓝T恤爱跑步爱听摇滚爱吃鱼香茄子对不对？当我看到你和朵儿在一起，我羡慕又难过；你去图书馆，我怎会不知道？当我感觉到你在身后看着我，我幸福得想哭；当你和朵儿分手，我想过向你坦白，可看到朵儿心碎的样子，我不忍心，是我鼓励朵儿追回你。后来我丢了工作，你要帮我在你家公司谋职，我很感激，但我不敢接受，因为我怕你的好意会让我动摇。

    赵小莉泪光闪闪，说我也很喜欢你唱的那首歌，赵小姐是个纯洁的姑娘，她懂得取舍。你能再唱一遍吗？

    我只能再唱一遍《赵小姐》，然后将这个故事深深地埋葬。错过虽然遗憾，但记忆总是不朽，有个女孩，在我爱上她的时候也爱着我，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艾一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