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间

    [湖北]侯睿恺

    城市公园广场上的青铜雕像，一定是雕塑家宅在工作室里的某种创意和想象吗？至少，深圳人给出了另一种答案。

    1999年11月29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为了寻找“深圳人的一天”大型青铜雕像的模特，设计师们在深圳市的大街小巷，随机挑选了18位自愿来当模特的路人，将他们当时的衣着、动作、神情乃至工作状态一一照相存档，以便翻刻成青铜雕像。老家在广东梅州的医生、随父母转学来深圳的山西籍中学生、英文流利的瑞士工程师、深圳本地的环卫工人、原籍潮州的香港商人……他们来自中国的各个角落，从事社会的各个行业，为了不同的生活目标来到深圳，他们是活灵活现的新深圳人。

    青铜雕像身旁的小铭牌上，记录了他们的姓名、年龄、原籍贯、来到深圳的时间等个人信息。而人物群像的背景是几块花岗岩浮雕，上面拓印了那一天的天气预报、股市行情和报纸新闻。仿佛有一只巨手，拨开历史的拂尘，把一小片定格的时间带到了我们面前。

    身边的同伴都在惊叹这些铜像的栩栩如生。大到女中学生帮忙推车的动作，小到打太极的老人衣服上流畅的皱褶，都让我们忍不住轻轻触摸，带着一点试探的小心，生怕这些人物会一瞬间活过来，朝我们眨起眼睛。“你看这个雕像的夹克！一看就是那个年代安静本分的工程师装扮，我爸的衣橱里还有一件呢！”“那个女中学生的帆布鞋还蛮潮的，现在也不落伍啊！”

    这样栩栩如生的现场感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青铜人物的衣着都是模特们当天所穿的衣服。“为了翻刻的真实性，他们都把衣服贡献出来了！”引导我们去观赏铜像的文化导师，是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的一位设计师。15年前，他也参与了这个雕塑群的设计和制作。他证实当年的模特为了翻刻，连身上的汗毛都被刷上去的液体石膏给揭了下来。

    当时的翻刻过程是这样的：先在模特们的身体上刷上液体石膏，等石膏凝固后取下来，在内里刷上隔离层，再涂上一层石膏，之后刮掉外面的薄层，就做成了青铜像的身体胚胎。在胚胎外面套上衣服，再进行衣着的翻刻。想象一下液体石膏在皮肤上凝固的感觉，那种沉甸甸硬邦邦的滋味，和电影《归来》中的陆焉识那浸透了十几遍热汗又吹成了冰壳的空心棉袄，很有几分相像吧。

    雕像们最终被放置在紧邻荔枝公园旁的街道上。

    经得住时间淘汰的雕塑，定格的不仅是一座城市的内在精神，还有幕后的设计师和参与者们的诚心。

    今年，是“深圳人的一天”雕像群完成15周年，设计师们有一个心愿：想看看当年的模特们都生活得怎么样。但，动用了一切寻找的力量，包括微博和微信，18位模特只找到6位，而这6位多也不在深圳。深圳是一座年轻的“活水城市”，人口的流动性很大。这些移民造就了深圳，正是他们的来了又去，成就了深圳兼容并蓄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