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

    [扬州]张粉英

    夏天的早晨，姑太太像个卖花姑娘：左边腋下夹着一只元宝篮，一路走过大场边、八边地、沟渠旁，一路采摘南瓜花。姑太太选择正在开放的花朵，雄性的，花朵还有棱有角，刚脱壳的蝉翼似的，细细听，还能听见它正在努力张开的声音。姑太太说，这样的花朵里面很干净，露水刚刚替花骨朵洗过澡，虫子还没有来得及进去。

    满满一元宝篮，鹅黄的花冠，碧绿的花托。回家的途中，会有起得早的蜜蜂跟着姑太太，“嗡嗡嗡嗡”。姑太太用手一挥：“田里还有呢，高处的低处的偏僻处的，我都没有摘。”雄性花朵不能摘光，要留下一部分传播花粉。乡间南瓜花怎么可能摘光呢？沟边上、草堆上、树桠上、屋顶上，这儿一朵那儿一朵。春天随便在哪儿埋上几颗南瓜籽，雨季一来都会发芽。南瓜像能吃苦的乡里人，只要有点土地和水分，就能生出蓬勃的一丛，拖拖拉拉爬出去多远。

    姑太太把黄艳艳的一篮子南瓜花拎回家，坐在场院里的树下石桌子旁边摘。摘去花柄，留下花冠和花柱，冲洗，剁碎。昨天晚上调好的一盆面，已经呼呼地发酵。加进去碱水、南瓜花，调匀。平底锅里浇上一点油，滚烫了，舀进去一勺面糊糊。很多的气泡冒出来，面糊糊慢慢变色，白里透着鹅黄，诱人口水的色彩！

    一锅大麦粥，一碗炒萝卜干，一盘堆得高高的南瓜花烧饼，就放在石桌子上。这是姑太太在盛夏里为家人准备的早餐。孙子刚刚学说话的时候，不肯吃饭，姑太太说，来，宝贝，吃奶奶做的花花饼，一吃就变聪明了！孙子就真的吃了。后来一家子就叫这南瓜花烧饼为“花花饼”。

    现在姑太太孙子的儿子都已经长大了，会用手机上网搜索，惊讶地发现，吃南瓜花真的能让人变得聪明：“据新加坡营养学家研究发现，食用南瓜花能提高智商，因为南瓜花朵里富含多种营养成分，如果孕妇食用，可以促进胎儿的脑细胞发育。对其他人群来说，食用南瓜花同样有好处。”

    重孙子对老祖宗点了32个赞。老祖宗说，南瓜花不采摘可惜了，那么好看的花，到太阳一升到正午，就蔫了。土地长出来的东西，每一样都应该有它很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