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桑雅约我逛街，给周明远挑生日礼物。恒隆广场一圈圈兜下来，桑雅都觉得不甚满意。彼时，桑雅和周明远同居两年五个月零八天。他们相爱已久，尚缺一个仪式。婚事也曾屡屡被提上日程，只等周明远安排好档期。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桑雅的手袋里收获三样单品：一瓶古龙香水、一件ZARA衬衫以及一条七匹狼皮带。优雅如她，再也不会像小女生那样送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表达爱意，左挑右选，每一件礼物无不表明她是宜室宜家的贤妻。爱情，总归都是要落入吃穿住行这些凡俗的细节里。其实我心底再清楚不过，桑雅拉我逛街，并非想要听取我的意见，她只需要我站在她身边，做个合格的观众，适时地为她的幸福送上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我做得很好，且没有人能够比我做得更好。

    周明远生日当天，请来公司里的同事在家里开party。不用问，我也知道，这是桑雅的主意。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周明远身边的花花草草，这个男人，是她的。桑雅在微信上问我，明天穿哪件衣服用什么配饰才妥帖。我若无其事地答她，当然是要挑周明远送你的，最有纪念意义的物品。譬如圣诞节，他送你的那对耳坠，就特别好看。于是，我在party上，如愿见到桑雅和我戴着同一款耳坠。这也是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一件配饰。聪明如桑雅，自然知晓，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可是，她不动声色。除了在看到我撩起耳边头发露出耳坠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整个晚上，她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站在周明远身边，精心扮演着这个家的女主人。这样的场面，刺得我眼睛生疼。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告诉桑雅，她的幸福也许掺杂了假象。我知道这样很残忍，可三个人的爱情博弈，若不残忍，要如何才能抵达幸福？

    桑雅是大我一届的同门师姐。大学广播站，我是接替她站长位置的小师妹。我们都是聪慧的女子，唯一有点沮丧的是，桑雅身上的光芒太耀眼，站在她身边，我瞬间就黯然失色。可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桑雅很美，但美得不张扬。她的漂亮，恰到好处，与她的才气相得益彰。她待我也很好，时间一长，两人便有了姐妹的情谊。

    全校人都知道，校花桑雅有个交往多年的优质男友。这个人，就是周明远。临近毕业的时候，桑雅搬去周明远的公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桑雅介绍我是她的小妹妹，然后周明远伸出手来，表情认真而又温柔地说，你好。传说中的周明远，果真是好看又多金。自这之后，我就成了他俩的小跟班。出去游玩或者吃饭的时候，都会带上我，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妹妹。一年之后，我大学毕业，桑雅热心地帮我联络起工作事宜。有一天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要不你干脆去给周明远当助理呗？他们正在招聘，你的专业和能力都再合适不过。”周明远所在的公司，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都非常诱人，我自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只是没想到，此后隔三差五的，桑雅就拉着我聊周明远。话里话外，不过是打听周明远身边的桃色新闻。我将自己眼见耳闻的都一一说给桑雅听，可心里多少对她生出了一点同情。

    唯有不自信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不安。桑雅费尽心思地将我安排在周明远身边，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当个眼线。她深知我不过是相貌寻常的女子，不会对她构成威胁，且我的工作能力又绝对能助周明远一臂之力。看起来，简直两全其美。这些我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

    作为特助，我的办公桌和周明远，只隔了一道玻璃屏风。一抬头，周明远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他修改文案时，认真可爱的样子；他接电话时，表情淡然的样子；他累了时，闭目养神的样子。每个样子的他，无不表明，这个男人是大多数女子向往的人生伴侣。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我相信，爱情是日积月累的情谊。原本我和周明远，不过是借着桑雅而相熟的熟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不知不觉中，让我生出了异样的情愫。日日相对，我的心里，不小心就有了他的影子。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这真是个糟糕的事实，桑雅待我不薄，而我也深知周明远对桑雅的感情绝非我这样的女子能轻易撼动。我的喜欢，是那样的不合时宜。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自控，唯独爱情，越是克制，越是疯长。

    圣诞节那天，我和周明远出去见客户。事情办妥之后，时间尚早，周明远突然说，林碧，陪我去给桑雅挑个礼物可好？我点头答应。施华洛世奇专柜前，一对精致的耳坠让我舍不得移开目光。周明远对导购说，小姐，就这副吧，要两对。不等我说话，就刷卡走人。到了车里，周明远将其中的一个礼盒拿给我，淡然地说，喏，看你这么喜欢，作为公司福利奖给你。周明远很聪明，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没有半点唐突。只是他却忘了，在这个原本属于情侣的节日里，给两个女人送相同的礼物，是多么的欠妥。可我没有拒绝那对耳坠。甚至因为它，我开始幻想为这场暗恋争取一次机会。于是，有意无意地，就对周明远流露出关心。慢慢地，我和他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也许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嫌弃多出一个女人来喜欢和崇拜自己，优质男人周明远也不例外。他的欲拒还迎，让我在爱情里沦陷。也许不用太久，我们就会有一场办公室恋情。生日party上的试探，是我酝酿已久的一步棋。

    我原以为，桑雅会来质问我关于耳环的真相，哪怕旁敲侧击打探下也好。可她像是忘记了这个小插曲，仍如往常一样，邀我逛街甚至去她家吃饭。唯一的变化是，她不再跟我聊周明远。桑雅的不动声色，让我乱了阵脚。原本，我只是想用这点小伎俩让她方寸大乱。跟周明远大吵大闹，或者找我来摊牌都好。我要的，是那样的效果。可结果适得其反，所以，慌了的人是我。

    那天，周明远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完最后一根的时候，他让我进去，装作轻松地说，林碧，还记得李总么？他愿意开更高的薪水聘你，你考虑下，我这边已经找好新助理，下个礼拜来上班。他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拒绝了我喷薄欲出的爱情。除了我，原来乱了方寸的，还有他。出了办公室，我当即就约了桑雅晚上见面。我想告诉她，我也爱周明远，我想和她公平竞争。可等我到了咖啡馆，才发现一起等在那的除了桑雅，还有周明远。远远看上去，两人美好得如同一幅精致的油画。而我就像一个抢了别人玩具的小孩，不过是这幅画上，一个小小的败笔。对他们的幸福来说，无伤大雅。我终究没有推开咖啡馆的门。第二天给周明远交辞职报告的时候，这个男人有些忧伤地说，对不起，我不能伤害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桑雅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她说，我知道，如果不是你，也还会有别人。但我还是没想到，会是你。我回她，但是桑雅，我还是输给你了。我输得心甘情愿，祝你幸福。

    也许感情，有时候就像一场博弈，高招从来都是无形。赢家，往往是不动声色的那一个。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输家勤于进攻，那点小心思小伎俩就让爱情有了负担。在这场三个人的爱情博弈里，我做了主动进攻的那一个。其实桑雅早已心神不定，不然也不会让我去当眼线。可她实在是个聪慧的女子，我的那点小伎俩在她面前，显得多笨拙。所以我输给她了，也输得心服口服。

    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