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张粉英

    长江下游的土地那一个肯长庄稼呀！雨水充沛，阳光充足，只要时间对，随便播下一粒什么种子，到秋来，或藤上挂着鲜果，或根部埋着子实。比如南瓜，比如豇豆扁豆，比如山芋，比如芋头。中秋的时候，它们一起涌来，只要有兴趣，田野里一转悠，满怀的喜悦！外婆就在这样的喜悦中准备做月饼。到小镇上花一毛钱买来一个面疙瘩，那是发酵的面团。用水泡了，倒进面粉里，揉成一个巨大的面疙瘩，光滑圆溜，像经过岁月打磨的汉白玉石头。装在一只大木盆里，盖上薄被，置于阴暗处。发面一般需要一个黑夜加一个半天。

    算计着时间准备馅心。做得最多的是南瓜馅心。南瓜像乡间皮实的孩子一样，好养活：鸡舍鸭舍猪圈上、草堆上、树杈上，哪儿哪儿都看见南瓜傻傻地卧着挂着。吃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的南瓜了，又是炒又是烧又是煮，吃厌了，换一个吃法。刨成细丝，用盐腌制半小时，沥去一点水分，加上一点碎肉、大葱，就是月饼馅。

    还有萝卜丝馅、青菜馅、韭菜馅，都可以如法炮制。也来一点山芋馅：刨成丝，加点糖。少做几个，有点黏有点甜，还软腻腻的，没牙的小把戏吃，正好。

    去看看面团。一夜过来，呼呼地长大了几倍，用手指一摁，软软的，像婴儿肥嘟嘟的腮帮。薄薄的面皮，包一肚子馅心，往滚烫的铁锅上一贴，那受热的月饼快速胀大，吹了气似的，颜色由苍白渐成淡黄。铲下来，翻过来再贴。烙好的月饼两边都有点点焦黄色，不规则散开来，像大理石的花纹。装在竹篮里，一篮子南瓜，一篮子萝卜丝，一篮子青菜，一篮子韭菜……

    刚烙好的月饼又软又香，胃口好的能吃十个八个。过一天月饼硬了，放在蒸笼里蒸一下，当做早点。短时间吃不了的月饼，晒干了能放到重阳。吃的时候，要放在糁子粥里，慢慢煮。煮过的月饼，软中有一种韧，像经历过岁月磨练的知性老人的性格。咬一口月饼，喝一口稀粥，连咸菜都不要，大人孩子都能吃得肚子圆圆！

    那种美好感觉，无论吃哪种机器做出的高档月饼都很难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