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张晓惠 写真 磨墨忌太轻太重,轻则字易浮,重则粗而生沫,磨墨也要屏神静气,专心一意。 你,对的,就是扎小辫子的你,来帮我磨墨。个儿高高白须冉冉的老先生,站在书案后,笑眯眯地对着她招手。 比一本书还大的砚台,被老先生从大纸箱里搬上了案板,褐色的木匣子中掏出的是有两指头见粗的墨条。 将砚台倒上水,先生发话了:多了,倒掉一大半!这水多了磨出来的墨不醇厚。她拿起墨条,在砚台中推了起来。不对,这墨条不能斜过来磨也不能往前推。老先生捋起衣袖悬腕示范:这墨条要垂直着打圈磨,墨才浓淡适中。她竖起墨条直直地在砚台中磨了起来。老先生又发话了:不对,不要侧着腰,注意姿势,要端庄!天呐,又不是跳舞,还讲究姿势! 老先生在两米长一米宽的案板上,摊开一张宣纸,再用镇尺将纸角压上。老先生卷起衣袖,老先生理顺鬓须,老先生又正正眼镜,捋捋衣角,似出去赴宴,又似走上一个大舞台。老先生蘸墨悠然自得,老先生悬腕气定神闲。这么多年过来了,她还是记得冬日的阳光透过褚红色的窗格子暖暖地打了进来,老先生就在那暖阳中,就在文化馆那带走廊的平房里,屏息静神在一块画板搁起来的木案上:“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为老先生磨了七天墨,尽管手很酸,尽管一直“端庄”地站那儿腰比跳舞练功还酸疼,但知道了“心正墨也正”,知道了“磨墨忌太轻太重,轻则字易浮,重则粗而生沫”,更知道磨墨也要屏神静气,专心一意。 那年那月年纪小,她不知道老先生的名声有多响。她不知道,抗日战争之时老先生在阜城振臂一呼,商人和知识分子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支持根据地的经济文化建设;她不知道,1941年,老先生与中共华中局书记刘少奇有过亲切交谈,与陈毅军长曾经诗词唱和。她更不知道,老先生与傅抱石、丰子恺、周瘦鹃等大师大家也是朋友,交往甚密。 那日下午,老先生说是写幅字送她,她很奇怪。书法绘画展开展的那日,来了很多头头脑脑。有位领导仰着头看着老先生的书法啧啧称好:融篆隶于行草之间,雄浑中见流畅,古朴中现娇妍!好字好字!当下有好几位求字,老先生笑微微摇头说等有时间补上。老先生今天却要写字送她,写的是“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那时好像所有的书法作品都是毛泽东的诗词。 前些日,文友告知一书画斋高价收买书法名家的作品,说是何冰生先生的书法已是两万元一平方尺。一笑,她想起了那个暖暖的冬日,那大大的砚台,那梳着小辫认真磨墨的女孩,那位早已驾鹤仙去的白须灰衫架着眼镜的老人,还有那帧这么多年来一直珍藏的“飒爽英姿五尺枪”,她摇着头笑着关上了手机。 你,对的,就是扎小辫子的你,来帮我磨墨。个儿高高白须冉冉的老先生,站在书案后,笑眯眯地对着她招手。 比一本书还大的砚台,被老先生从大纸箱里搬上了案板,褐色的木匣子中掏出的是有两指头见粗的墨条。 将砚台倒上水,先生发话了:多了,倒掉一大半!这水多了磨出来的墨不醇厚。她拿起墨条,在砚台中推了起来。不对,这墨条不能斜过来磨也不能往前推。老先生捋起衣袖悬腕示范:这墨条要垂直着打圈磨,墨才浓淡适中。她竖起墨条直直地在砚台中磨了起来。老先生又发话了:不对,不要侧着腰,注意姿势,要端庄!天呐,又不是跳舞,还讲究姿势! 老先生在两米长一米宽的案板上,摊开一张宣纸,再用镇尺将纸角压上。老先生卷起衣袖,老先生理顺鬓须,老先生又正正眼镜,捋捋衣角,似出去赴宴,又似走上一个大舞台。老先生蘸墨悠然自得,老先生悬腕气定神闲。这么多年过来了,她还是记得冬日的阳光透过褚红色的窗格子暖暖地打了进来,老先生就在那暖阳中,就在文化馆那带走廊的平房里,屏息静神在一块画板搁起来的木案上:“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为老先生磨了七天墨,尽管手很酸,尽管一直“端庄”地站那儿腰比跳舞练功还酸疼,但知道了“心正墨也正”,知道了“磨墨忌太轻太重,轻则字易浮,重则粗而生沫”,更知道磨墨也要屏神静气,专心一意。 那年那月年纪小,她不知道老先生的名声有多响。她不知道,抗日战争之时老先生在阜城振臂一呼,商人和知识分子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支持根据地的经济文化建设;她不知道,1941年,老先生与中共华中局书记刘少奇有过亲切交谈,与陈毅军长曾经诗词唱和。她更不知道,老先生与傅抱石、丰子恺、周瘦鹃等大师大家也是朋友,交往甚密。 那日下午,老先生说是写幅字送她,她很奇怪。书法绘画展开展的那日,来了很多头头脑脑。有位领导仰着头看着老先生的书法啧啧称好:融篆隶于行草之间,雄浑中见流畅,古朴中现娇妍!好字好字!当下有好几位求字,老先生笑微微摇头说等有时间补上。老先生今天却要写字送她,写的是“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那时好像所有的书法作品都是毛泽东的诗词。 前些日,文友告知一书画斋高价收买书法名家的作品,说是何冰生先生的书法已是两万元一平方尺。一笑,她想起了那个暖暖的冬日,那大大的砚台,那梳着小辫认真磨墨的女孩,那位早已驾鹤仙去的白须灰衫架着眼镜的老人,还有那帧这么多年来一直珍藏的“飒爽英姿五尺枪”,她摇着头笑着关上了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