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蒋康政 我的家乡,把鲤鱼叫做花鱼。花鱼长花鱼短的,言语间满是亲切和爱怜。 确实,河里游的,大都黝黑黝黑的脊背,偶尔身子一旁,露出银子似的腹部来;而花鱼呢,远远的,你就看见它游过来了,那片淡红淡红的云霞,在水里飘忽,梦境似的,似幻还真。不由得你不屏住了呼吸,盯着它看;它呢,也不怕人,摇头摆尾地游,从容地游,去它想去的地方,直至消失在你的呆愣里,消失在一片神秘的水域里。 只是,这样的情形很少见到,更不要说捉到花鱼了。谁捉到了或者钓到了花鱼,都要大呼小叫的,差不多整个庄子都知道了,大家都跑去看。最羡煞我的那一次,我妈妈回来说,某某钓到了一条大花鱼,放进澡盆里,头在这头,尾巴搁在了那一头,一大澡盆的水,它的肚皮还是露在外面。几十年过去了,一直到今天,我还在想着那条一个澡盆都放不下的花鱼。 我也有过钓花鱼的经历,而且差点儿就钓上了岸。那是初夏,微风轻轻地吹,带着整个村子的安静,飘过河岸,再飘拂过去。我的心有时远,有时近,就像河里的水波,一漾一漾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感到向下一沉,我上提,提不动。一下子,我的心就到了嗓子眼儿,狠着劲儿往上扯,鱼线一点点向岸边靠近,终于出水了——一条大鲤鱼!我喜出望外,同时又手足无措,这好事也来得太突然、太生猛了。花鱼拖到了岸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呢,红红的身子,映红了一大片水。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刚想探身下去捧它,它一个鲤鱼打挺,“扑通”一声,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鱼钩,空荡荡的,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条河的中央,有一个圆圆的、突出水面的“孤岛”。奶奶说,它是花鱼坟,下面埋着一条很大很大的花鱼。我问奶奶,很大很大,究竟是多大。奶奶说,比那条满澡盆都放不下的花鱼还要大很多很多。我的神情里就充满了神奇和向往。花鱼们向着这座坟冢游来了!它们围着这个土墩,默默地绕了三圈,然后,又庄严肃穆地游走了。河两岸看见的人,没有一个心生邪念,做出丑行,都默默看着,不出声,唯恐惊扰了它们。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小孩子在这条河里游水嬉戏,摸螺挖蚌,疲了、累了,大家都来到这土墩上晒肚皮,打水漂,从没有一个溺水而亡的。 我问奶奶有没有见过花鱼清明回来祭奠先祖,奶奶摇头;但是,奶奶坚定地说:她的父亲就亲眼见过!村子里的人们,干脆将这条河叫做“花鱼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