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贾泽宇 我昏沉沉地斜躺在桑吉家餐桌旁的长椅上,头枕旅行背包,冰凉的赤脚紧紧靠拢着火塘热烘烘的烟道。 屋里弥漫着熬煮砖茶的醇香,新添过的干柴在毡房中央的火塘里噼噼啪啪燃得正旺,炙烤着我那湿漉漉的鞋袜。刚刚在纳木错湖边,被冰冷的水浪溅湿了双脚,我开始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海拔四千多米的纳木错,这儿的高原反应比在拉萨还严重得多。我不得不走进这间湖边的毡房,想休息一会儿。 还没到中午饭点,摆着几张简易长餐桌的小餐馆里还很安静。除了吧台旁忙碌着的桑吉母女,只剩我一个人颓唐地躺着。小姑娘桑吉正勾着身子,吃力地将满满一铜罐热奶举在怀中,小心地缓缓倒入又粗又长的酥油茶桶。玉白色的牛奶瀑布似的哗啦啦倾流而下,浓烈腥香弥漫在低矮的毡房里。 从我一走进来,桑吉那双水晶般莹亮的大眼睛得空就盯着我,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请问这儿有热茶吗?我想吃点药。”我疲累虚弱地问她。“只有酥油茶的,不过还要等会儿才能做好。”小姑娘的汉语说得很清楚。 倒完牛奶,桑吉就蹲坐在火塘旁边,双膝夹稳了那只木板箍成的酥油茶桶,双手紧握一根长长的棍棒,高高扬起双臂,费劲地在足有她半人高的深深茶桶里旋转捣动着。 发现我盯着她看,她略略抬起眼睛,羞赧地向我浅笑一下。桑吉告诉我,她在当雄县完全希望小学读三年级了。每年到了暑假,她就陪着阿爸阿妈到这纳木错湖边来做点小生意。刚才在湖边,那些牵着雄健的牦牛邀游人骑牛拍照的某一位藏族汉子,或许就是桑吉的父亲。 酥油茶端过来时,桑吉又在茶碗里加了牦牛肉。我连连摇手婉拒,她却瞪大了眼珠,眨巴着小嘴轻声细气地对我说:“我们平时放牦牛回来也没这样上等茶喝的。只有尊贵的客人来了,我们才在这茶里加蜜加牦牛肉的。” 我轻轻吹了吹手里热气腾腾的烫茶,小心翼翼地啜一口,口感甜中带咸,浓郁的茶味被酥油香和食盐的咸味包裹着。再抿一嘴,满口芳香甘美,稠密的奶香在唇齿间纠缠,同时一股沁人的暖流在身体里回旋流淌,把寒意驱散干净。我把碗放回桌上,桑吉就再给我续满。她还一个劲地对我说:“你放心,多喝酥油茶,你就是不吃药也会好的。” 我喝得畅快,桑吉看得入神,眸子里一如纳木错的湖水纯净得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