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桑飞月 秋日的田野,像幅扬州绣。光阴穿引着草藤,用乱孱的技法,将金黄、枯褐之色逐渐地嵌入先前绣好的那层绿里,不多时日,一幅锦绣《秋野图》便成形了。 而今,这幅绣品,正被那些铅灰色的楼群建筑裁切着、消耗着……令人庆幸的是,在我郊外的寓所附近,狗尾草的踪迹还在。它们像是最坚实的针脚,绣在那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且以永不自卑的姿态,高举着自己忙碌了一生的成果——一个毛茸茸、狗尾似的穗子。映着灿黄的秋阳,那些细细的茸毛,像层光晕,看起来有点儿神圣且富有诗意。 记忆中,乡下的狗尾草常常是成群结队出现的,乍一看,就像一支行走在秋天里的队伍,浩浩荡荡,竖着一面面骄傲的“旗子”,在五彩缤纷的秋光日影中摇晃着……小孩子最喜欢了,他们拔去旗子,编成头箍,手环,甚至一只“大黄狗”。 我至今还会编“大黄狗”,至于如何学得的“技艺”,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小时候的我们,常和草玩,而且,个个都很精灵,知道草的机密在哪里。故而,学草编,也便不难,一看便会了。闲日里,我给女儿编了一只“大黄狗”,她拿到后很是吃惊。于是,她摘了许多“狗尾巴”,坐在垫子上,玩得乐此不疲。 狗牙根在我的故乡也很常见。秋天,它会结出一盏花穗子,把花穗子抽出来,倒转,然后用指甲掐紧秆子向上捋,秆端会出现一小滴亮晶晶的草液,我们小时候,将其称为“酒”。干杯!一粒小液珠将另一粒小液珠粘了去,这颗厉害小液珠的主人就成了赢家。 莎草的叶细长,呈线性。女孩儿们喜欢拔来编辫子,接在头发上,长长的,好似莴苣姑娘。到了秋天,莎草抽薹,呈三棱状,把它掐下来可以玩占卜天气的游戏:两个小伙伴各持薹子的一端,撕开,若呈“口”字图形,则表示翌日是晴天;若成“N”字形,则表示第二天是阴天……游戏而已,不可信,闲得其趣罢了。 虎尾草通常长在远田的阡陌上,它的穗子粗大,抽出来编在一起,像把小扫帚。我用它来扫自己的小桌子,却是越扫越乱,一粒粒种子都被拨弄下来了…… 只是,在这座城市的边缘,我并没有见到过莎草和虎尾草。它们喜欢隐居在草木茂盛之处,这里,人迹有点儿重了,它们也便走远了。此外,还有稗子草,牛筋草……我细细地忆着那些乡下野草的名字,像忆着儿时的伙伴儿…… 忆着忆着,我发现,此时的我,仿佛也是一株秋草了。看着女儿在远处的草地上欢腾,跳跃,内心是一片祥和与从容。我的那些草友们,估计也是如此。故而,整个秋天才会显得如此美妙,多彩,精致吧!望着不远处那些即将移动过来的密集楼群,我不禁产生一点小小的奢望,奢望着,这些楼群中如若能有个公园,最好能在公园里留下一片柔软的野草——不是那种太过生硬与端庄的装饰草哦,借此人们可以怀想、玩耍、亲近自然……毕竟,草,是秋天的画迹与诗行,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