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梅林横笛

    杨大伟是我的朋友，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自打饭店几年前开张，缺少服务员就一直困扰着他。尽管招聘广告上写得很清楚，包吃、包住，每月工资2200元打底，效益好了还有提成，可总是招不够人手。

    那一天，饭店里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应聘，说自己61岁，刚退休，在老家闲得难受，就跑到北京来了，想多挣一份钱补贴家用。杨大伟把那位姓韩的老者留下了。一方面，饭店里确实人手短缺，再有，就是老韩的工资要求不高，每个月只需付1600元，而且不要提成。作为一个精明的老板，杨大伟觉得雇他挺值。

    第二天，老韩就正式上班来了，具体工作是在后厨帮忙。他干得很卖力，手脚也利索，除了刷盘子、洗碗、清理垃圾，还抽空归置库房。原来满地胡乱堆放的各种食材，被他整整齐齐码放到了货架上。中间，厨师长几次劝他歇歇，他都连连摆手，说没事，闲下来反倒浑身难受。

    这样过去一周后，杨大伟突然把老韩叫到办公室去，提出解除劳动关系。在他看来，老韩已老大一把年纪，干活儿又太卖力，一旦发生意外，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

    得知老板要解雇自己，老韩显得十分紧张。他说自己刚来北京不久，人生地不熟，如果离开这里，找个住的地方都困难，央告老板让自己再干一段时间。最后，双方达成的协议是：老韩可以留下，但每月工资涨到2200元，也拿提成。

    老韩继续留了下来，可他忙碌的身影每天出现在饭店里，依然会让杨大伟感到头疼。——依照工作态度、劳动强度，应该再给老韩涨工资，但如果给他涨，就很可能在员工之间引起连锁反应。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个事情，还真有点不好办了。

    好在，老韩并未“请神容易送神难”。干了两个多月之后，他主动提出要离开。在向杨大伟解释原因时，他先从钱包里抻出来一张照片，递给杨大伟请他辨认。杨大伟不明就里，接过照片看了一会，也未认出那个人来，倒是站在一旁的主管眼尖，她轻声喊了出来：“这不是韩平吗？”“对，他就是韩平，我是他爸爸。”老韩平静地说。“可他几年前得了大病，后来就回老家去了。”主管说着，瞅了老韩一眼，嘴上开始嗫嚅了，“听说……听说他已经不在了。”

    “是，去年已经没了，是个苦命的孩子。”老韩的脸上依然平静，可随着他接下去的讲述，杨大伟、主管，以及逐渐围拢过来的员工们，就被深深感动，许多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原来，韩平3年前曾在这家饭店打工，期间被发现罹患白血病。他回到老家，又过了一段时间，方才告诉父母，目的只是不愿花光家里的钱。到了临别之际，他说自己在北京时，饭店的同事们曾经组织捐款，一共给他捐了4000多元，这是他最大的欣慰，也是他最后的遗憾。老韩退休之后，就来北京找到了这里。过去工作的两个月，他说自己分文不取，不为别的，只为弥补儿子最后的遗憾。

    讲完之后，不管大家如何挽留，老韩坚持离开了饭店，坚决未拿杨大伟给他结算的工钱。

    老韩走了，留下了一段故事。杨大伟再把故事讲给我们听时，他已经显得很平静，只是不断在重复一句话：“人啊，真的没必要太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