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俞律 南京市区去江宁,总要经过河定桥,我有见桥如见故人的旧情。桥栏上河定桥三个大字是我三十八年前烦林散之老人书写的,好一笔隶书,很得汉碑古风。桥横跨秦淮新河,这条河是南京人工开挖的重要水道,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项大工程。指挥部设在河上游的西善桥钢铁厂里的一座三层楼房的顶层,我在朝北一间办公室里一直工作到工程竣工。 小时候在故乡扬州听祖母讲隋炀帝开运河的故事,绘声绘色;还带我到运河边上看乘风破浪的小火轮,声声汽笛中我的思绪随小火轮驶向遥远的地方。没想到人到中年,天赐良机,目睹南京的人工开河,而且身为其中工作人员,有缘饱览人工开河的人海壮观。 挖河工都是当地农民,凿挖、挑、抬、号子声终日不绝,畚箕、箩筐、扁担,每天都被汗水洗涤一遍一遍又一遍,日复一日,直到河道里最后一方土运上岸,才大功告成。生产队便在河边放几串炮仗,庆祝完工。于是乎,南京出现了一条长龙,静静地平躺在大地上,等待浩荡的大水来滋润生命。有时几只鸟飞鸣而过,我总觉得它们好像在学劳动的号子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水。水在长江里,河口有一道坝拦住它。指挥部认真选定了一个开坝放水的好日子。这一天我们是当节日过的,河岸上插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彩旗。时已入冬,朔风卷旗,猎猎地舞出种种雄姿来,煞是壮观。我和同事们都为这项大工程贡献过一份心力,等待放水就像大学毕业等校长发毕业证书似的激动。 我们大家站在西善桥上,西善桥和河定桥都是开河的附属工程,也已竣工。西善桥三个大字是我特请萧娴老人书写的康有为体行书,气魄宏大。我当时灵机一动,特请萧老光临放水典礼,可大江里的水不像自来水,龙头一开就出来了。江水会摆架子,八十岁的大书法家萧老在桥上等它,它照样不急不忙。大家正急切地等着它,忽听有人大声喊道:“水来啰!”啊!果真来了,迎接它的是一片欢呼。萧老静坐在我们给她安排的椅子上,面有倦容,哎呀,真难为她老人家了! 我们这项大工程最饶刺激的事就集中在最后开闸放水这个瞬间“水来啰”一声喊上。这天晚餐,不会喝酒的人也要喝一口的! 告别西善桥,转眼就是三十八年。前年西善桥镇领导热情邀我做客,我大喜命驾。本想看看指挥部旧址和那座熟悉的桥的,而江水东流,物换星移,旧物无存,只有一座新建的西善桥颇有点现代气象,就像意识流小说似的引我回归已经不见的老桥,再享受一次当年等待大水涌入秦淮河的意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