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内卷丝拉拔试验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突然监测表尖锐地叫了起来,就听轰然一声,一股浓烟腾起,站在试皿台前的孙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黑,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实验室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孙妍的丈夫陆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里还是一片杂乱和忙碌,许多伤者,救护车在走廊里穿梭,医生护士脚步急促,表情严峻,此时有人走了过来,把陆冬领到手术室门口,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告诉他孙妍已经进了手术室,情况危急,要他做好思想准备,介绍情况的人说完拍了拍陆冬的肩膀,沉默着离开了。陆冬只觉浑身绵软,顺着墙一下坐到了地上,如果孙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相恋八年,结婚两年,两个人如漆似胶,如果失去孙妍,自己也没法活了,陆冬的眼泪此刻才流了下来,心里默默祈祷,给妻子加油。 黄昏时分,孙妍已经进手术室十几个小时了,陆冬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种撕心裂肺的煎熬,使他几近绝望,正在此时,手术室的门开了,陆冬急忙奔了过去,孙妍躺在急救车上,她的长发不见了,头上包满纱布,从头到下身插满了管子,几乎看不见她的脸,他一边跟在护士身后,一边问怎么样,可是没人回答,直到一阵忙碌,在特护病房安置好各种仪器,才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跟他说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具体情况还要观察。孙妍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陆冬反而安定了许多,他看着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妻子,心想,这不是最坏的结果,只要见到孙妍,见到她还活着,就有希望,他会死死拉住她,不让死神带走她。 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除安在孙妍身上的各种监测仪器滴滴答答日夜地响,孙妍依然双眼紧闭,没有醒来。最后医生给出了诊断,因为实验铁架砸到脑部致颅骨损伤,孙妍确诊为运动不能性缄默症,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植物人。 那天晚上陆冬坐在床前,病房昏暗的灯光照着妻子惨白僵硬的脸,想到妻子只有32岁,想到她的温柔体贴,想到他们从前的快乐岁月,想到她对自己事业的支持,陆冬的心刀割一样难受,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一直握着妻子的手,回忆往事,直到东方发白,才昏昏睡去。醒来后的陆冬暗下决心,无论什么情况,哪怕她一辈子不醒来,自己也会不离不弃,陪伴她。上班前,他深深吻了妻子的额头,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亲爱的,我一定不会放弃你,请你也别放弃我。” 从那以后,这个从前连家里酱油瓶和盐罐子在哪都不知道的男人学会了买菜,做菜,为了让孙妍吃得更好,他还每晚自学营养师课程,每次喂鼻饲之前,他怕烫到孙妍,都用嘴尝好,这个总是被人照顾的大男人还学会了给孙妍按摩、擦澡,每次擦澡的水他都要试过,再给孙妍擦,同病房的人都被感动了,都说陆冬是天底下难寻的好男人,看着陆冬日益消瘦的面孔,孙妍的母亲歉疚地说:“都是孙妍拖累了你,如果你现在打算离开她,我也不会怪你的,你对孙妍也尽了心了。”陆冬急忙打断岳母的话,他说孙妍就是他的全部,从前是,现在也没改变,以后也不会变,他让孙妍的母亲放心。 除了白天在研究所的工作,陆冬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里,他在网上和书上看到针灸会有利于病人苏醒,就请来了最好的针灸师,他一边看针灸师给孙妍针灸,一边自己跟着他学,他听说跟病人多交流对病人苏醒有好处,就每天晚上都跟孙妍讲过去的事儿,要知道陆冬是个内向的男人,跟孙妍在一起都是孙妍找话题,如今他为了跟妻子交流,有时间就听广播,学播音员怎样绘声绘色地说话,由一开始的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到最后都成了病房的每晚一播,许多陪护的病人家属都来听他声情并茂地讲述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 这天是个礼拜天,陆冬给孙妍做完护理,便坐下来跟妻子聊天,他说孙妍,你记得吧,十年前的那天也像今天这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那是我们正式认识的开始,那天在莫名湖畔,你的手机掉到湖边的栏杆外,还是我给你捡回来的,从那天起我们互留了姓名和地址,算是正式认识了,你一直认为我们那次是第一次见面,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在那天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那一次你穿着白纱裙去化学系的实验室,路过校园那条长廊时,一树的桃花瓣在春风中落了你一身,你笑着把落在头上的花瓣拂了下去,那一刻我正在楼上的窗前,我的心一下被你击中了,这是我梦中曾出现的景象,你就是我梦中的女神,从此我很注意你,并在那一次莫名湖畔终于有机会捕获你的芳心。 说到最后,陆冬已有几分哽咽,就在此时,陆冬觉得自己握着孙妍的手动了一下,他有些惊讶地朝病床上的妻子看去,模糊中竟看到孙妍的眼角一大滴泪正慢慢滑向腮边,陆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抹了一下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定睛看去,千真万确,一滴,然后又一滴,两滴泪淌在孙妍有些苍白的脸上,陆冬的心一阵狂跳,狂喜地低低喊了一声“妍妍。”热泪夺眶而出,要知道这是这么久以来孙妍第一次对他的话有反应,他忍不住吻上妻子含泪的双眼。窗外的阳光照在孙妍的脸上,她的脸似乎有了几分红晕,虽然妻子还不会回应,没有更多的反应,可是陆冬仿佛已经看见了黎明的曙光,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像王子吻着白雪公主,把昏睡的女神吻回自己身边。 陈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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