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张雪芳

  男孩每天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斜背着小挎包，骑一辆半旧新的脚踏车，于清晨六点准时骑出小区门口。门口的保安和男孩是熟悉的，无论是谁值班，看到男孩都会喊上一声，男孩自然也是客气的，每次经过都会举起左手向他们敬礼、微笑。男孩的微笑就像清晨的阳光，清新而温暖。这样的情景见了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买菜进进出出的阿婆们更会夸上一句，好个帅气男孩，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男孩不是谁家的孩子，确切地说男孩就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区，是租的，租的还是一间车库。据说当初他来租那间车库时还跟房东讨价还价了好长一会，最后，还是门卫老李帮男孩说的话，孩子大学毕业刚刚工作一年，您就帮帮忙便宜点租给他吧。房东便给了老李一个面子。

  老李和男孩之间确实有缘分，按老李的话，这孩子一见到他不知怎的我就喜欢，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又知道省吃俭用，哪像我那儿子，都是孩他爸的人了，成天无所事事，光知道啃老。

  男孩租房子我并不奇怪，不过，男孩租的是车库我倒很奇怪，难不成没房子？后来才听老李说，那是男孩主动要求的，主要是车库便宜。我说，他是没钱吧？老李说，他可是在一家外企当工程师呢，也算是高薪族了，主要还是这孩子节省，这年头知道节省的孩子可不多了。

  老李说男孩节省，这点好像没有得到小区人的认同，据说他的车库装璜得特别“豪华”，有好事之人说，一间车库有必要装得这么好看吗？真是乱花钱。我也看到过男孩的出租屋，当然并不是特意去看的，只是路过。傍晚时分，当最后一缕残阳消失的时候，男孩回家了，一回家他就把窗户打开，米色的厚重的窗帘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透过洁净的玻璃，我看到里面铺着厚实的地毯，淡雅的小碎花壁纸，沙发茶具一应俱全，柔和的灯光中屋里飘着贝多芬的音乐……看得出男孩是个懂得生活的人。

  其实，细想，这些东西也谈不上奢侈，只是对于一间车库而言，多少显得过于张扬了。于是，周围的邻居们对男孩的身份开始猜疑起来，说不定是哪家的富二代呢？住惯了高楼大厦到这里来体验生活的。

  我没想过男孩是否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的孩子以别样的方式享受生活不足为怪。只是当老李偷偷告诉我男孩屋里的所有家具其实都是人家丢弃的东西时，我着实吃了一惊。老李说，那些都是男孩收集来的废品，没想到，一经他的手，就成了另一种样子了，孩子脸皮薄，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废品利用。老李又告诉我，男孩这么做都是为了拍照，他拍了照是寄给家里的老父亲看的。男孩说老父亲供他读书不容易，看他住这么好的房子好让他放心。

  男孩的父亲每个月会来一封信。有一次，我去门卫拿信件，男孩正好在看他父亲的信。男孩把一张相片给我看，说，大姐，这是我爸，这个农忙我不让他到大农户那里去干活了，他说他在我们县里找了一家公司看门，瞧，这身门卫服不错吧？我边看边说，是蛮神气的。男孩笑起来跟他的父亲很像。看着他的笑容，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父亲那双沾满泥巴的脚可是只有下地干活的人才有的啊！

  也许，有时候，真相其实并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