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阿果

  大年初一，天没亮透，我去晨跑。前晚小伙伴派了任务给我，晨跑时顺道看下可有小食店开张，睡到自然醒，早饭还是要有着落的。这地段，属小城核心区，也算寸土寸金，可过大年，几家小食店门口均贴出大红告示，不用看也晓得，放假了，没个十天半月不开门。跑了三站路，只有老张的小食店亮出橘色灯光，白汽袅袅。

  五十开外的老张，早些年独生子出车祸走了，儿媳扔下一对双胞胎重新嫁了人。上有八十多老娘，下有两个七八岁孙子，一家人靠租种几亩山地为生，显然不行，后来到县城开了这爿螺蛳壳大的小食店，卖拳头大的青团。

  在山里，青团不仅是清明节的应景美食，春节、元宵、中秋，按老规矩，都要做上一两百个，分送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因此这手艺通常十几岁就学会了。咸的有腌菜猪肉馅，千张萝卜丝馅，随时令，加冬笋，添笋干、豆干。甜的有豆沙馅。糯米粉揉得劲道的皮子里，掺了艾草汁，或者野芝麻叶、南瓜叶、丝瓜叶甚至乡间的草头，一年到头都有为糯米团子染色的材料。一只只青团，绿茵茵，有微涩的植物清香。

  半夜4点半，就要起床揉粉，做好青团，清早开蒸，辛苦是辛苦，但老张家的青团因为做工地道，韧性十足，很讨城里人欢喜。慢慢地，店里又多了粢饭团、小馄饨、面条，天暖起来的时候，几张小桌摆到门口香樟树下，顾客盈门。

  说起来，老底子的味道，坚守起来也要一颗执拗的心。不然，外头稍有投机取巧的传闻，都可能带坏它。年糕里头掺浆糊，青团里放色素。“油条哥”刘洪安之所以能上春晚，可见关系吃喝的事，能不改初心地做好，就能感动人。

  老张卖的青团，颜色如此鲜润，也有人怀疑掺了色素。去年，我在一旁等早饭，就遇到过一个。老张听他一旁嘀咕，毛了，把人拖到厨房，掀开冰柜叫人看，里头毛线团一样大的绿球球，有一小筐，这都是焯过石灰水存好的艾草团。老张摊开两手给那顾客看，他的手掌心，都被石灰水沤得起了皮，他带着委屈颤声说，我是做爷爷的人了，可不能昧良心让人戳脊梁骨。

  对于跑掉的儿媳妇，老张夫妇并无怨言。老张是这么说的，小孩是希望，是盼头，她给我们老两口留下了盼头。肉滚滚的两个孩子，闲了，老张一手一个扛在肩头，米粉袋一样。孩子咯咯笑，爷孙之情，令人动容。大年初一，连我在内统共七八个顾客，都是上山晨练的，老张一一招呼，说些新年安好的吉祥话，又欢喜道，今年，镇里帮他们申请上安居房，俩孩子上小学就不用出借读费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我把这一家五口满足的笑脸拍进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