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张粉英 冬至,三奶奶不需要刻意记住这个日子,因为到时候就有信号:村里豆腐坊开张了,浓浓的豆花香味随之播散开来。前庄老潘娘子扎上过冬的方巾,推着三轮车,装一桶泡得饱满的黄豆。三奶奶碰到她,老远打招呼:“你家磨豆腐啦?” 三奶奶那个讨喜宝孙子说了,奶奶做的老豆干真好吃,跟街上买的不一样!那就做吧,反正家里有大豆,反正村里豆腐坊还在,反正80岁的老巴子还能帮点卤。 隔一天,三奶奶将一三轮车冒着热气的豆腐拿回家。家里一个大木盆,一个月前就开始积攒草木灰。软软的豆腐,用纱布包起,埋进草木灰。第二天拿出来,一下一下舀咸菜卤,倒在大锅里。锅底垫几根稻草,再垫上几棵咸菜,排上豆腐,大锅灶里慢火煮。然后热腾腾晾上。干寒的风一吹,淡黄的色泽一天天爬上豆腐,柔和,细腻,温暖。小院里,太阳下,一只竹匾,三奶奶每天把豆干翻过来翻过去,顺便捏一捏,试探硬度。软绵绵的豆腐,就这样一天天硬气起来,直到怎么摔打也不会破。三奶奶做豆干态度温和,有耐心,不慌不忙。三奶奶从前也是风风火火的妇人,急起来也会跳脚骂人。可自从带过孙子,就变了,听见儿媳妇鬼叫狼嚎地检查孩子作业,就说,老豆干不是用蛮力压起来的,所以好吃;孩子的教育也要慢慢来。儿媳妇说,妈,你俨然是个哲学家。 大约一周,三奶奶开始一家家派送老豆干,女儿家,十六块;城里二姐家,来十块吧;大侄子家呢?八块,侄子媳妇嫌草木灰不干净——那个矫情的城里孩子,三奶奶不喜欢。说过多少遍了,今年还要说一遍:可以切成细细的丝,烫一下,用麻油一拌,撒点蒜叶,香菜;切成片,炒老葱茨菰;切成块,烧肉……亲戚说,老豆干有特殊的香味。这就对了,三奶奶说。在三奶奶看来,乡村生活里,草木灰、太阳、稻草、咸菜卤都是有香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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