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雷雨 至少是20世纪七十年代甚至八十年代之初,中国读者最为熟知的苏俄作家可能不是法捷耶夫、肖洛霍夫、西蒙诺夫,也不是索尔仁尼琴、蒲宁、帕斯捷尔纳克、纳博科夫,而是高尔基。 在电影《列宁在十月》中,有高尔基虽然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的镜头:高大伟岸但并不神采奕奕的身躯,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在列宁面前一副洗耳恭听接受教诲的谦恭神情,列宁在不断地挥着手势,对他进行着严厉尖刻又是同志式的批评,这就是我们小时候在银幕上看到的高尔基的形象,保守、软弱、糊涂、摇摆、痛苦万分、苦兮兮做可怜状。但是读《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母亲》,更有他脍炙人口令人血脉贲张的《海燕之歌》,这个在社会底层流浪颠沛性情刚烈的“阿廖沙”,无论如何与银幕上高尔基的形象统一不起来啊。 多年前,家中有一本力冈翻译的格鲁兹杰夫的《高尔基传》,似乎提到他当年对肖洛霍夫的支持:“肖洛霍夫非常有才能,他可以造就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苏联作家”、“普希金和托尔斯泰也曾经是小青年”。以高尔基当年在苏联文坛的地位与影响,如此力挺肖洛霍夫这样一位年仅30岁左右的文坛新秀,肯定在当时颇有争议的《静静的顿河》,足见高尔基的慧眼识珠。格鲁兹杰夫笔下的高尔基是那样的鲜活生动。出身苦寒的他,四处流浪到处打短工,为生存为面包而苦苦挣扎。但就是在这样的困顿环境之中,高尔基酷爱读书不言放弃,陆续写出了《老橡树之歌》等一系列作品。他甚至鼓足勇气去拜访托尔斯泰、结识柯罗连科,他贴近俄罗斯大地倾听俄罗斯民族真切的呼声,不断奉献新作,最终以如此草根的身份在30岁时当选为俄罗斯科学院荣誉院士。因其思想左倾,院士头衔曾被沙皇撤销,此举引起舆论大哗。契诃夫和柯罗连科把自己的院士证书退给科学院,以示对高尔基的支持。 后来,读到高尔基的《不合时宜的思想》、《伏尔加河上的呻吟:高尔基的最后二十年》,方才知道,围绕着高尔基的最终回国、儿子猝死、他与布哈林、季诺维涅夫、基洛夫等政治人物的通信原稿、高尔基的最终不治身亡,还有着那么多的谜团与猜测。以赛亚·伯林在《苏联的心灵》一书中说道:“高尔基直到1935年才逝世,而只要他还健在,就会利用其巨大的个人权威和声望保护一些杰出作家免受过分的监管与迫害,他自觉地扮演着‘俄国人民的良心’的角色,延续了卢那察尔斯基的传统,保护着有前途的艺术家免遭官僚统治机构的毒手。”以赛亚·伯林除了把高尔基病逝年份搞错外,他这样评价高尔基,也算是公允持平之论吧。 翻译《高尔基传》的力冈,早年丧母,流浪漂泊,饱尝人间冷暖。也许这样的人生经历,让这位曾被打成过“右派”的大翻译家,对高尔基的文字更多了几分亲近与共鸣吧。当他翻译到监管高尔基的沙皇警察关于高尔基“此人属极端可疑分子,读书甚多,文笔颇健”、“颇有才华”、“无固定职业”的监管记录时,内心可曾涌动过怎样的波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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