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沧桑尘世

  弟弟又犯了狂妄病，而且在遥远的城市里失踪。娘的电话打了过来。对娘说话我多少有点不耐烦。

  弟弟那熊孩子几十岁的人，在城市里混了十几年，“戏没学会，倒学会了抽大烟”。好好的厨师不做，非要自己开店。女友偷偷盘掉店面离他而去，他醉酒被人打，脑子受刺激，天天想他已经赚了大钱。好说歹说治好病让他回到娘身边，也算是个结局，不成想几年过来，又吵着进了城。

  回到家，娘的眼神倏忽一亮。怎么办？大哥和我商量。我真的有点腻歪，堂堂一个大男人，一次一次地让老太太为你操心。气话归气话，弟弟还是要布置找。娘的眼神看着我呢。

  晚上，娘非要包饺子。妻和娘边唠嗑边和面、调馅、擀皮……我一直默默地想着怎么把娘田里的玉米收回来，种上小麦。劝了多次，让娘不再种地，她依然摇头。我有点恼怒：“没有田里的那点粮食，还能饿着你？”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埋头包饺子。妻向我使眼色，我假装看不见。

  回家路上，老婆埋怨，老太太七老八十的，你就不能和颜悦色一点？我没搭茬，思考着在那个遥远的城市，弟弟会去哪里？我能找谁帮忙？好在，很快有了消息，福利院的医院收留了犯病的弟弟。福利院将电话打到老家乡镇上，等我知道已经是回京后多日。

  娘的电话一遍一遍地又开始打给我，主题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弟弟给接回来。我一声叹息，我少得可怜的年假啊！

  我还是又回了老家。听我说要去医院看看她的小儿子，娘多少有点激动，快八十的人，絮絮叨叨地向我说，小麦种下了，够你们回家吃两年的；家里的大冬瓜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个，没有一星点农药……我粗鲁地打断娘：“你小儿子出院后再犯混要进城怎么办？”娘边包饺子边低下头：“还怎么办，我活一天管他一天吧。这不我让你大哥给我种着地嘛，有地就饿不死人。”我愤愤地放下一句狠话：“好说歹说劝过他多少次？再不听话，由他去！放心吧，没你小儿子我们一样能养你老！”“那怎么行！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儿。”老太太用手背擦着眼睛，“天下最不能担的就是为娘的心啊！”

  回到卧室，妻带着怨愤的眼神看着我：“你就这样对你娘？”看我不回答，妻子忽然幽怨起来：“我也是当娘的人了，每每儿子被外人说不好，我都心如刀绞。恨不得上去给人家拼命。你这当哥哥的守着娘这样说亲兄弟，没看到娘老泪纵横？没良心！”

  走的时候，娘依然送我到门外。娘的腰摔过，弓着身子，颤巍巍提着一个方便袋：“攒了十个柴鸡蛋，是咱家这只鸡下的，我没舍得吃，留给我孙子。”初冬里，心头一热，没敢看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