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木铃

  立冬那天，寒风从林立的高楼间隙呼啸而过，门一打开，凉气笔直灌进来，不由自主地寒战一下。茉莉就是这样来到我们家的。她是我发小云娜的女儿。三年前云娜突发神经，去韩国刷盘子，说是苦一年就能给茉莉挣出一个高尚的生活。

  我知道云娜所称的高尚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在那之前，她带着茉莉去市场买衣服。市场外的一块广告牌上，披萨以其吸人眼球的华美色泽诱惑着小朋友。茉莉盯着看了一眼又一眼，过去好远，还勾着脖子回头瞅一下。云娜心一软，立刻带着茉莉直奔卖披萨的地方，打开菜单，最小份的披萨也要88元。云娜不用打开钱包数也知道，出门带了一百元，给茉莉买了一双鞋子，兜里的钱连80元都不到。

  云娜和我曾经历过些苦难，比如大冬天里，两手冻得长满了红疙瘩，晚上进了被窝暖热后，红疙瘩奇痒难忍，却不敢挠，一旦挠破了，就是冻疮，更难收拾。那时候，我们对手上戴有手套的女同学羡慕不已。母亲叹了口气，用一块花手帕对角折了两道，缠在我的手上，就算对我的手有了交代了。我用同样的方法，给云娜的手也缠上花手帕。如此，我们便对自己女儿生出了补偿心理，不希望她们受到跟我们一样的难处。女儿冰小的时候，我给她买各种款式的手套，长的短的，羊毛的棉线的，卡通的绣花的。云娜说我根本不是在给冰买手套，分明是在圆自己的一个梦。云娜就为了一份披萨，直奔异国他乡。茉莉被送进了全托制小学，读四年级，两个星期回家一次。茉莉是单亲，所以云娜走后，双休日接茉莉的责任，便落在我的身上，这也是云娜赴韩前对我的郑重嘱托。

  不料云娜在韩国刷盘子有了瘾似的。说好一年目标十万，完成任务就回家。谁知道，开了眼界的云娜发现高尚生活比她原初设想的要高远很多，她决定再继续刷下去。茉莉隔几个月便能收到来自韩国的包裹，里面有各式漂亮的衣服、鞋袜、饰品。她的同学们都非常羡慕她。每两周来我们家时，她总是穿着漂亮衣服，戴着发箍每回都不一样。冰说，茉莉回家，就像是开时装展似的。茉莉的小脸立刻充满忧伤，说，我愿意用这所有的漂亮衣服，换妈妈陪在我身边。

  我听了心里一忖。回想我们当年，当母亲用花手帕在我手上捆扎着，阳光从云端倾注下来，照耀在我的心坎上，那是多少副手套也不愿意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