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明前茶

  间隔年是什么？朱玲的戏剧课老师黛安说：“相当于我们舞台剧的‘幕歇’，上一幕徐徐关上，下一幕还未开启，你要出去旅行、交友、打短工，想好下一幕怎么演。”50岁的黛安认为，大多数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是冗长的独幕剧，多数是四幕剧、五幕剧，大学时代的间隔年，就是第一次“幕歇”。

  这样一解释，从北京来芝加哥学戏剧的朱玲，就“秒懂”她周围的同学，为何每学期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一段时间。过了一年，再在校园里遇见他们，无一例外地头发变长，衣着变随意，宿舍里无数的明星影像和动漫英雄都撤去了，脸上的睥睨之气消失……原来，导致这些变化的就是“间隔年”。

  日本同学回到爷爷生活了70年的乡村，研讨如何复兴即将消失的“能剧”。他负责把散落在附近几个小村里的能剧老艺人都聚集到一起，把这些七八十岁的老艺人还记得的能剧老面具一一拓画下来，把他们沉稳滞重的舞步拍摄下来。那是绝对不同于大城市剧院里向游客表演的“能剧”，很少有滑稽取乐的一面，枯、瘦、清冽，饱含着乡村的寂寞与自得其乐，好似深秋涧石上薄薄的一层流水，日夜喧响，唱给自己听。

  美国同学是个魔戒迷，一直向往去托尔金笔下的中土世界看一看。他的间隔年去了新西兰，穿着麻布衣衫，拄着登山杖，把电影魔戒和霍比特人三部曲的取景地探看了个遍。这一年，他在网上开设了个人网站，画出每一场中土大战的征战地图，告知魔戒迷们霍比特人的食物、帽子、毛麻坎肩，以及古老的羊皮书都在新西兰的哪个市集上有卖，何处森林里可以看到电影里的“树怪”。他还收获了一大帮兴致盎然的同好。一位衣冠楚楚的英国白领特意利用假期飞到新西兰，与这位美国小哥见面，见后者正在樱桃园里，穿着背心裤衩，汗流浃背地摘樱桃，每天劳作十个小时，就为换取下一趟旅行的经费。

  最不凡的是那位印度同学，她有着谦恭的神情和悲天悯人的大眼睛，一直跟导师说，她的理想是写出史上最深刻的舞剧，包孕人间的一切无奈与抗争。她很长时间都没有成功。生长在中产阶层家庭，12岁就跟随父母移民美国，她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交上来的剧本总有一种苍白的造作。直到她间隔年去了老家的一间残疾人康复中心，当了那里的康复助理。康复中心的院长要求所有来体验的学生，在轮椅上呆足两天，除了睡觉，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轮椅，以此来感知被服务对象的内心世界，领会他们强烈的、不可侵犯的自尊都从哪里来。

  那是印度女生终身难忘的经历：轮椅无法冲上斜坡，容易在小转弯时被卡死；轮椅让双腿麻木，令背部僵直，最可怕的是，轮椅令她成为醒目的存在，她在这两天中，再也无法体验隐身于人群中的悠然自得。

  就在这一年，她写出了震撼人心的舞剧，编舞完全以三把轮椅为核心，她写出了那种绝望中的燃烧，与残疾人士内心的焦虑、愤懑与不安，写出了火与冰交织的情感。她同时成了熟练的康复助理，从此不敢小看她力图去帮助的那些人。

  间隔年，给予了所有的学生别样的视角，去体会20岁时，以何种方式勾连梦想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