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董改正 花褪残红青杏小。春末夏初,桃李杏都花事已了,而树是爱热闹的,无人的时候,它都摇响叶子自乐。这个季节,若是不怕斑驳阳光晃眼,站在树下仰寻,定可寻见肥硕的叶下,一个个核形的“青小”。 所以说“青小”,因为桃是,杏是,李也是。“青小”这个词,想来让人怜惜,读来青涩,看上去形容娇俏。这样的青小,藏在叶底,不细看难以发觉。可是,每个有过乡村经历的童年,梦里也罢,想象里也好,都会有一枚枚,悬在绿叶下,浮漾在光筛里,毛茸茸的,想一想,就舌下生津。恍惚就有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唤,在过去的岁月长巷里,混同了鹧鸪声声,还有光,还有香和色,充荡着夏初。 前院里有一棵杏树,靠近苔藓苍苍的石墙。儿童散学归来早,一日上墙能十回,惊得猫低吼着节节败退。扶着枝干,拂开叶片,寻见了就不顾酸涩,摘得老树一荡一荡,像是被呵了痒——我记得核还是软的。记得靠墙的杏子,从来都没有黄的机会;便是藏得深的,也难保全,瞅准了,细竹竿轻轻一敲——你还记得竹竿碰到青小时,心里轻轻一颤的激动吗?轻轻“噗”的一声脆响,一颗落下来,若是两人一起,是要分着吃的。能够熟到金黄的,是风或鸟替我们发现的。坐在院子里剥豆子,或是写作业,“啵”的一声,枝干动,天蓝云白,杏子落下。急急奔去,铅笔掉到地上,母亲回头笑着看我,腋下夹着米箩。 吃过乌紫的桑葚,也吃过蜜汁流溢的蜜桃,还有老太偷偷打落、焐在麦子里的黄杏,都曾蕴藉过甜味缺乏的童年。之后离开,吃过香甜的苹果,多汁的梨子,哈密瓜,火龙果,荔枝等等,无不好吃过那些酸涩的青小。可为什么,那酸软牙根的滋味,至今依然记得?那绿如青小的童年,一枚枚的码起来,能让我们想起乡土中国的物象? 一个人走得再远,走不出他的童年。青小的滋味,是童心初品春天的滋味,是好奇的神色,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不懂掩饰的纯净初心。那么瘦瘠,又那样丰腴,它提醒我们,其实关乎幸福的,不是丰润的甜,而是以素朴、欢喜、敏感的心,去承接自然、人间的新奇。它往往酸如青小,不甜腻醉人欲睡,而是让人眉目蹙动,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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