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米丽宏

  石涛才华横溢的人生，退缩于一根苦瓜里，避开尘世，禅心入定。我们却在他闪转腾挪的画中山水里，窥测到了他出世与入世的纠结和矛盾。

  前几日，到老家小住，在太阳还未暴热的早晨，去菜园摘菜。进园子，一眼见到葱葱瓜架上，那几支静静悬吊的苦瓜，心里一时浅笑不已。我笑它奇异的青春风貌：那样青碧透亮的容颜，却布满了那样坑洼不平的“痘痘”，它若是个女孩，该有一点点自卑的吧。

  炎炎夏日，苦瓜出场，好像专门为我们布施一味清凉来了。

  苦瓜这种菜，脾性深沉澹泊，像古人说的良药。苦。苦口，苦心，苦肠胃。一路苦下去，五脏六腑里的污浊，就会被涤荡干净；身体角角落落里那些迷离的虚火，也一点点被焌灭了。

  草木瓜果，在一双中国化的眼睛里，总是有情有义，有神性的。苦瓜，被称赞高格调，有君子之德，因它只一味苦着自己，不拖累于他物。譬如做菜，苦瓜炒蛋，苦瓜炒肉，鱼香苦瓜，尖椒苦瓜，五味苦瓜，冬菜苦瓜，等等，所有苦瓜参与的菜里，它都不会将自己的苦味传递、渗透，哪怕一点点。沉静、内敛的苦瓜，总是静静涵蕴，默默积蓄，在需要的时候，将一己之苦，训喻人心。

  中国的山水画史里，应该绕不开一个名字，就是那个自号“苦瓜和尚”的清初书画大师石涛。这位明朝皇室后裔，将苦瓜拿来做自己的称谓，实际寄托着他身在满清、心记朱明的内心矛盾和身世隐痛吧。据说，石涛餐餐饭菜不离苦瓜，还把苦瓜作为案头清供，日日朝拜。他才华横溢的人生，退缩于一根苦瓜里，避开尘世，禅心入定。我们却在他闪转腾挪的画中山水里，窥测到了他出世与入世的纠结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