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刘二刚 都说人老了记远不记近,许多风雨人事都淡忘了,近来怎么梦中常常回到故乡的老房子呢? 生的地方。小楼阁上一梁,一柱,一条地板缝我都记得,人字形的屋顶上开一天窗,冬天白雪把天窗覆盖了,天晴,雪慢慢化开,阳光照射进来,光柱照在地板上,悄悄移动,我便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早晨会有一阵鸽子从天窗掠过,一遍又一遍,留下清脆的银铃声,夏天闷热,我打一桶井水,搭一条毛巾在灯下读书,偶来雨点声,啪啪啪打在瓦上,因年久失修,墙上留下一道道屋漏痕,好像画图,让我想象。一次,因感冒发烧,吃了药就迷迷糊糊钻进蚊帐睡去,醒来时出了一身汗就好了,一身轻松,天窗一轮明月正对着我,好圆好亮。月在浮云中穿行,是月动?还是云动?我呆呆地凝望着,痴想着母亲讲的桂树和玉兔…… 到了十四岁那年,我去当学徒,因画广告牌,颜料被打翻,主任罚我当晚将一架长竹梯从工地扛回公司。我人小个子矮,几乎是在地上拖着走,仰望明月,我走月也走,我停月也停,此时的明月怎变得伤心起来?尽管后来看过多少明月,至今都难忘那一刻。 乡贤李宗海先生,曾拄着拐杖上我小楼阁来,题赠一诗曰: 楼小能藏月,窗虚可纳云。 此中绕趣味,芥子一乾坤。 如今老房子都拆了,还有许图南先生为我作的嵌字联“二三星斗楼前落;刚劲功夫笔底来”等,都铭记在我的心里。 马上又到中秋节了,再读苏东坡《水调歌头》,有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亦试作填词:“明月古时有,天外更有天。浮云来去难说,万事逐因缘。物我为一为二?名实是真是假?回首问心源。忽然有所悟,妙处不可言。 老而淡,随运变,惟砚田。时不我待,人生不过一百年。莫被名缰利锁,平分悲欢得失,心净月长圆。却忆多少梦,无梦即神仙。” 他乡月,故乡月,满月的日子毕竟少。但愿我们无论走到哪里,心中常存一轮澄彻的明月。 每到中秋节我都会有感而作一幅《望月图》或写点什么。 丁卯中秋,我的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好,说不上来,主要是被职称事弄得心寒,便一个人跑到黄山顶上过节。当晚,山上无人,万峰静寂,一轮皓月当空,顿感有许多话要说。此生为何多舛?于是作诗来自慰:“群山拥坐玉屏峰,独览冰轮领夜穹,一样清光非旧我,四周无碍是心空。”自言自语,仿佛一下子释怀了许多。接着又有:“抬头已近广寒宫,玉宇澄清水融融,世界十方人一个,玄冥谁与论殊同?”是大自然让我走出狭隘的“我”,烦恼遂随山风而散。 第二年,一晃又到中秋节,偏偏这天镇江下雨,令人扫兴,我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圈,题字是:“年年十五月圆圆,此夜却逢雨满天,磨砚自开心上月,青光润湿画图寒。”妻说:“磨砚自开心上月”真有点阿Q式。呵呵,我说幽它一默,画能助我。 若干年后,是一个天高云淡的中秋节,我画了一个老头在城上望月,借杜甫句题:“月是故乡明,二刚时客南京二十有年矣。”时间过得真快,分明记得刚调南京那天,我搭了一个顺便车,用蛇皮口袋装了被子、书籍还有一辆旧自行车到江苏美术出版社报到,当去派出所办好了户口本,就属南京人了,那年头户口很重要,有了户口才有粮油。当晚,我无目的地骑着自行车把南京大街小巷兜了个够,一轮明月陪我,夜深还过女墙来。那年我已44岁,为什么还要离乡背井呢?我画过《身行万里半天下,归来还看自家山》,人生的路有时真不好说。 岁月磨人,不觉竟退休了,我与二三同道西行敦煌,晚上鸣沙山,一轮明月升起,如诗如梦,遥想:“秦时明月汉时关”,“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此时家乡月怎样呢?禅曰:“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都说人老了记远不记近,许多风雨人事随着时间都淡忘了,近来怎么梦中常常回到故乡的老房子呢?那是个带楼阁的独立平房,在镇江的三山之间,是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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