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人问我硕士在哪里读的,我说在云南大学,大家都说好远啊。是啊,从南京到彩云之南的昆明,要坐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或者四十个小时火车。
校正门前面就是翠湖。汪曾祺在《翠湖心影》里写道:“说某某湖是某某城的眼睛,这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比喻了。然而说到翠湖,这个比喻还是躲不开。只能说:翠湖是昆明的眼睛。有什么办法呢,因为它非常贴切。” 每周五下午我去沃尔玛采购,都要路过翠湖,简短路程就变成了湖边散步,简直有些诗意。所有的行人在这里都变成了游客,大家的脚步都自然地慢下来。我不觉地想,能忙里偷闲,跟如此清悠的湖水相伴,便是理想的生活了。
学校的旁边是昆明动物园,每天吃过晚饭,我就去那里走一走。动物园里通常人不多,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我甚至会唱唱歌,即使原本心情有一点阴郁,走着走着,步伐也会变得轻快起来。我常常想,动物们总是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生活,应觉得很无聊吧。我会在小鹿的围栏旁边驻足片刻,喂一些叶子,它们都吃得很欢。时间长了,它们一见到我,就都聚拢过来,像是见到一个老朋友一样。每一次回家,我都要和小鹿挥手道别,对它们说,我要回去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一个高中同学问我,你觉得动物能听懂人的话么?我想它们是听不懂的,我也不期望它们能听懂。我猜我只是说给另一个自己听的。假设真的有另外一个“我”,不喜欢公园以外的城市,就喜欢在园子里呆着,跟动物和植物们做伴,漫山遍野地闲逛,我每天就是来看一看另一个“我”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和他聊几句,表达一下羡慕和嫉妒的心情,并且调侃他几句,讲几句笑话,互道珍重,相约明天再见,然后回去。
离校前一天傍晚,我来到动物园,跟小鹿做最后道别。小鹿们眼睛清亮,默默地看着我。至于那个在公园里闲云野鹤般的“我”,一定会选择永远留在那里,所以我也不必劝他。离开昆明的那天,下起了雨,我拖着箱子,和寝室的同学一起走,一路都没有讲话。最后看一眼学校的大门,同学的身影,翠湖,烟雨中的昆明是那么安详。我回家了。那里的人们,继续着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突然传来惊人的消息:昆明火车站,暴徒袭击平民,29人死亡,上百人受伤!昆明站,我过去三年许多次旅程的起点和终点,站前广场上的大铜牛一次次迎候我又为我送行。可暴行,竟在这里发生了。难以想象,那里会突然之间充满惊恐,尖叫,血腥。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仇恨,可以让暴徒们杀害毫不相干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看见老弱妇孺的时候,为什么依然下得了手。我看见翠湖泪水涟涟,动物园里小鹿垂首,昆明上方白云凝滞,春城在一阵严寒中颤栗。
悲剧发生了,人们从繁琐的日常生活中惊骇地抬起头来。原来世界还存在着危险,人性还藏着险恶,而平安是那么可贵。凶案已破,屠戮者和策划者必将受到严惩,但怎么守护平安,才是一道艰深的但又必须去孜孜求解的难题——不仅为了我牵挂的昆明,还为了与它血脉相连的这片辽阔山川,它每个角落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