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把最浓烈的颜料都泼洒在了这片土地上。稻田不再是单一的绿,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金黄,沉甸甸的稻穗深深弯下腰,像给大地鞠着躬。风一过,层层叠叠的稻浪便“沙沙”地响,那声音厚实而温暖,带着阳光晒过的香气和谷物成熟的清甜,弥漫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老陈头站在田埂上,古铜色的脸上皱纹舒展开,像极了脚下这片被犁铧耕过的土地。他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轻轻捏住一株稻穗,搓下几颗金黄的谷粒放进嘴里,“嘎嘣”一声,脸上便漾开了满足的笑意。这声响,是他一年里最盼望的捷报。
“开镰喽——”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这声音像号角,划破了秋日清晨的宁静。很快,左邻右舍的男男女女都聚拢过来,人手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弯腰猛割,而是熟练地操作起几台小型的收割机。机器的轰鸣声与人们的谈笑声、镰刀的唰唰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丰收的交响乐。稻子一片片倒下,被整齐地码放,田埂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座小小的金山。汗水顺着人们的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亮晶晶的,盛着喜悦。

最热闹的要数村头的老谷场。这里早已被平整得光洁如镜,脱粒机轰隆隆地吞吐着成捆的稻禾,金灿灿的谷粒如同暴雨般喷射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孩子们在如小山般的稻谷堆旁追逐嬉戏,不小心摔个跤,也满身沾着谷香,咯咯地笑个不停。老陈头抓起一把刚脱粒的、还带着体温的稻谷,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流淌,那簌簌的触感,让他觉得一整年的辛劳都值得。

晒谷是另一番精细活。新收的稻谷被均匀地铺在巨大的竹席上,家家户户的晒场、院坝,甚至村路两旁,都铺满了金黄。老陈头和老伴儿轮流用木耙子细细地翻动,让每一粒稻谷都饱饱地吸收阳光。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与地上的金黄连成一片。空气中飘荡着新米蒸煮时特有的、软糯的香气,那是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来的幸福信号。

夜幕降临,粮仓的木门被郑重地合上,那把老铜锁“咔哒”一声,锁住了一年的踏实。村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秋虫在角落里吟唱。老陈头坐在院子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米酒。他望着满天星斗,心里那份属于庄稼人的安稳与富足,就像这满仓的粮食,沉甸甸,暖烘烘。他知道,这个冬天,可以过得格外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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