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俊翔
莫斯科的夏天,几乎日日天高云淡。熬过了漫长冬春的俄罗斯人肆意地享受着久违的好光景。草坪上,男女老少或坐或卧,舒坦地晒着太阳。也有不少人“弃城”而去,要么到郊外小住,亲近自然,要么外出畅游,怡情悦性。入乡随俗,我们一众朋友踏上了盼望已久的伏尔加河之旅。
从莫斯科河港登船,开行不远,黛绿的树林就掩去了两岸的民宅和厂房,密密匝匝地蔓延开去,而林间露出的草地则直直地伸展到河边。艳阳下,河风徐徐,平阔的水面泛起碎金一片。偶尔经过掩映在蓊郁之中的古城,它们蒙着历史的尘埃缄默不语,却让岁月的痕迹历久弥新。这当中,厚重的雅罗斯拉夫尔和袖珍的普列斯堪称夺目的双子星。
到达雅罗斯拉夫尔的清晨,夜雨初停,空气微凉。沿着高高的河岸闲步,蜿蜒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只有一溜蓝顶白柱的小亭子凝望着波澜不惊的河面。荡然方圆间,地平天成,俄罗斯的母亲河尽显温柔情怀。诚如著名哲学家瓦西里·罗赞诺夫所言:“伏尔加河平和、豁达而美好。岁月如烟,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显露生机,各种行当此消彼长。所有人都被她的允诺吸引了:良好的收益、殷实的家业、漂亮的房舍、井井有条的菜园子。伏尔加河极富感染力,既和善又慷慨,因此,人们总是为她冠上亲切而不威严的修饰语……”
雅罗斯拉夫尔是一座传统文化重镇。1750年,俄罗斯的第一家话剧团在这里诞生,数百年来形成的演艺传统让这座城市在戏剧界享有盛名。1790年,收藏家穆欣·普希金在市内的主显圣容修道院发现了俄罗斯文学发轫之作《伊戈尔远征记》的原稿。这部史诗讲述12世纪诺夫哥罗德大公征伐波罗维茨人的故事,气势恢宏,堪与西欧的《罗兰之歌》和《尼伯龙根之歌》媲美。
傍晚时分,轮船驶近普列斯,这里水流平稳,冈峦起伏,素有“俄罗斯的瑞士”之雅称。下得船来,沿着山间小路拾级而上,爬到山顶举目四望。河水深沉似酒,映衬出高远的云天。山脚下,房舍稀落,炊烟袅袅;偶有飞鸟划过,转瞬间,一切又恢复了静谧。席地而坐,脚边聚了一潭池水,四周环绕着幽深的白桦林。置身于这样的天然画卷,即便是艺术的门外汉,也会怦然心动,文思泉涌吧?更何况被誉为“俄罗斯大自然诗人”的画家伊萨克·列维坦。当年,他沿着伏尔加河采风,被普列斯深深吸引,在此旅居多时。这座临河而建、依山而筑的小城赋予了列维坦无尽的创作灵感,也借由他的美妙画作而声名远播。
下山途中,看到一个坐在大石头上凝神写生的年轻人。在他的笔下,温润的普列斯竟然显出了几分粗犷和冷峻。讶异之余,顿生敬佩——远离尘嚣,独酌天籁,抒发的就该是完全属于自我的情味!好一派“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洒脱!
夜里十点,还没落山的太阳给小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轮船起锚离港,渐行渐远。普列斯的倩影模糊了,某位俄国诗人的短句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白夜如画,弥漫水晶般的氤氲;天地广袤,挥洒如梦如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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