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吴湘云
最近一个阶段埋头画画,画得起腻神淡气散。有天路过画材店心血来潮买了几瓶纺织颜料。到画室,把颜料往画桌上一放,就像孩子见到糖果那样眼睛放光。翻出来以前的旧皮包,稀里哗啦大块面涂起来。蓝、橙,粉、金几个颜色按我“界分链接”画中的形抽象出来,搭配出明朗的画面,看着神清气爽。
如此一发不可收,继续旧包改造,收拾一个又一个。其间,屏息凝神又放马奔腾的感觉交替或感觉消失,四周处在静音状态,只有血在手和脑之间回流,心脏因为缺血而慌乱空旷。等画好,把它们挂起来欣赏,血回流心脏砰砰直跳兴奋异常。黑、蓝、金粉与米色、蓝、粉的颜料快速干透。那些颜色像流转的眼神咬住皮革生出光彩,竟像原本就是这般模样。我赞了一声:奢侈品啊!顿时有点爱马仕、纪梵希的感觉呢。
我又找出克里斯蒂安·布朗卡特著《奢侈》来读。书一开头就奔出来一群马,“真正的奢侈巴塔巴斯(Bartabas)嗥叫着,马群狂躁地奔跑着,在阿维尼翁炎热的夏日中。”好吧,奔跑中的马呼出的鼻息与秦淮河边的百分之九十几的湿度浑然一体。书,读读放放。夏至那天,在秦淮河边走走看看。河水没过半截柳树,原来的人行道成了鱼行道,水中央的半截路灯像蘸水笔给南北来往的游船划着下划线。坐下看看听听,便有了夏至即景:蝉鸣四声,哇鼓两下,风三両,鹭一行。
再买了陶瓷颜料,就像吃过水果糖又换牛奶糖了。到画室搜出几个橄榄油瓶,洗洗刷刷,晾干。好几年前曾用油画颜料画过瓶子,灌上自己酿的葡萄酒,送给了好朋友。朋友现在还留着呢。陶瓷颜料的遮盖没有油画颜料好,涂上去会流下来,但比油画颜料干得快,透出胶状糖果的亮光,画好了那个被朋友称作“鸟人”的瓶子,果真心里有点甜。从一本正经的绘画中,换个频道,没有技术、构图、风格、意义的编剧要求,本色即兴表演,自由快乐。
《奢侈》书中,让·路易·仲马把一家家族小企业变成一飞冲天的企业集团,像一个造梦工厂光芒万丈。他说:一切的基础,在于天性。在此之上传承着“把活做好”。尤其是天性与想象的结合共同构成了品牌最基本的一对元素。与天性相关的,是孩子。因此在爱马仕,孩子是国王,保持一种天真,一种游戏感,一种对乔装打扮和恶作剧的爱。它们可用来摧毁有威胁的理性态度。之所以,爱马仕在如今众多的奢侈品带着辨识度和身份感“鱼贯而入”“蜂拥而出”状况下,仍然可以有时倨傲有时热情。是因为他们在设计原点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和“把活做好”的匠人精神。奢侈品的一面具有时间、独立、自由和专业性的特性;另一面又像一个镜子,照出从金钱反射而出的螺旋的世界,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孩子气。奢侈品从权利的专属到金钱的反射,再往前发展,也许会是一种化平凡为神奇的个人化标识。每个人都可以用时间、用爱、用智慧,制造出让人安心,让人平衡,自我解释,美丽而恰当的物品——奢侈品,那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我涂鸦出来的“奢侈品”,在梅雨季节绵绵不断的雨时光,带着孩子气发出晴朗的光彩。巴塔巴斯的一群马把秦淮百分之九十几湿度的空气踩出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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