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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陶泽丰
又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厚厚了,他似天上的一片云,有时会飘过来,在44街留下短暂的影子。在时代广场数十名画家中,他的画具最简陋,一个黑色帆布包里面有一本画纸和两个马扎和几只画框。半分钟摆好了“画摊”,厚厚便开始用严重口吃的英语向过往游客讨生意。 他的画总是被顾客接受,凌乱中可以看到被画者面容,还挺有风格的。 “多少钱?”客人会问。 “费,费夫替!”厚厚想说十五元,因为十五和五十的发音很难让顾客分辨,结果他收到的是五十元。完成一张,他就松弛下来,和知心画友到附近韩国人开的酒吧小饮。 这位中等个子的西北人儿时生活很优越,散漫的个性从很小时就显现出来。到了美国十几年,接来老婆孩子,厚厚还是有单身的感觉。甚至在家里他也把自己当成外人,很少和老婆孩子说话,脸上还总是冻结着淡淡的笑,而在这不经意的微笑里每秒钟都翻腾着奇想。比如他会突然说,我这两天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吃吧。这两天?老婆不会信他,他可能回中国了,也可能去了美国西南某个地方。 若在美国,厚厚喜欢在夜间从时代广场44街直接到某个机场,站在柜台前,问最便宜的机票而不在乎飞向何方。因此得到区区数十元的机票,像深夜的乌鸦飞到芝加哥,在那里等三小时再饥肠辘辘地爬上另一架,最后辗转到达新奥尔良。 有一回厚厚到达一个南方小城,正在黄昏中一条寂静的街上漫步,看到一位壮实而标致的女子站在家门口吸烟,便面带微笑凑过去,蓬松的乌发吓着了那位从没见过亚裔面孔的女子。“不,不-要,不要紧张!告诉-我,哪,哪,哪-里是,市中心。”女子的脸涨红了,转身回屋拿纸写,用箭头表明方向。厚厚用实在的眼神望着她,却写下这张便条:11点我会在前面那间酒吧,想来就给我打电话。然后是号码罗列在后。 回到纽约他和老婆离婚了,珊娜,那位壮实的美国女人成为他的妻子。珊娜外表壮实得有些过,面容还算得上端庄。身处小城却有较高的学历,她当初给厚厚印象深刻的话语是:不就业不工作,不要受美国政府的剥削。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和厚厚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七八年过去了,珊娜为厚厚生了一双男女,过着基本无忧的日子。 按照俺的思维,珊娜不打工,厚厚在街头作画也不是全勤,怎样维持生活?一切都在珊娜的掌控之中,厚厚吃惊地发现:原来美国贫困或失业的家庭是可以住政府房或者自己找房住由政府出租金的,珊娜拒绝政府的廉租房而得到了每月租金1800元的三房一厅公寓,每月厚厚只是象征性地向政府交一百元。此外他们还享受到每年超过一万元的补贴,以及孩子们的牛奶费、尿不湿费、大人的粮食券等等。难怪在纽约看得见那么多无所事事的人们,他们无需工作,只要生孩子就够了,孩子越多补贴越多。 厚厚的生活没有因为珊娜到来而有任何改变,他依旧像个客人在家里坐坐,和孩子们没有大小地开玩笑,全家都习惯最简易的饭菜,而这位中国爸爸是忍受不了的,出门后会找个中餐馆填补一下。有趣的是他会照常去看望前妻和孩子,甚至两家一起去超市购物,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各自推一辆购物车,三个孩子亲如一家,到了结账口,还是前妻抢着交钱呢。 去年,厚厚又和珊娜离婚了,珊娜没有抱怨这个视家庭如旅店的男人,“他是我二十年来一直在找寻的男人!”珊娜如是说。 而厚厚,或许正在赶往另一架在夜间飞行的廉价航班哩。 |